西周 散盘器铭

商代的金文多依物象形，富装饰性，有原始野性的张狂、恐怖与任性，后来逐步演化为以线条为主，追求整齐、均衡、对称的秩序美。懿王或孝王时代金文都有一种秩序感，婉转典雅，已初步具备了小篆的艺术特色。规范，是一种艺术高度成熟的标志，但艺术的发展规律又恰恰是，在规范形成的同时，艺术开始走向模式和死板。必须突破旧有的模式，创造出一种新的鲜活的样式，才能起死回生，枯木逢春。也许正是应了这样的规律，刚形成的新的金文秩序又被打破，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。

《散盘器铭》是西周厉王时代的作品，铭文共19行，350字。记述、散两个联姻国之间划分田界等事，立誓、画图确认归属等。厉王不是一个好国君，《资治通鉴》说:“鸣呼!幽、厉失德，周道日衰，纲纪散坏，下陵上替，诸侯专政，大夫擅政，礼之大体什丧七八矣。”厉王时周人和南方又有许多战争，《后汉书东夷传》说“厉王无道，淮夷入寇，王命虢仲征之，不克"。纲纪的散坏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有利于新的艺术思潮的自由涌动，《散盘器铭》简便率意、不衫不履的新金文书风可谓应运而生。

《散盘器铭》的书法艺术特色可以从三个方面来欣赏:首先是总体的章法布局，如同当时的“井田”形状，有行有列，且行列整齐。我们如果用直线划成一个个格子,《散盘器铭》的文字正好都在格子里。但我们很快又会发现，这整齐的格子中的文字都是个个姿态不同，众妙毕备，无奇不有，充分体现了书写者任心自运、目无成规的自由心态。这件作品，让我们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大型养狐场，初看一切很平静，很有秩序感，笼子一排排一层层，整齐划一，但里面狐狸一见人来，却个个野性十足，左冲右突，张牙舞爪。

其次是结字的奇异多变。《散盘器铭》的书写是自由的、浪漫的。试以图为例:第一行，第一个字较正:第二个字则如一危石悬空，吓人一身冷汗;第三个字又较端正;第四字则如一因坐久而颇不耐烦的小孩，伸手要大人抱抱;第五、六两字，均向右倾斜取势，此行最后三个字，或左右作大的错落对比，或伸左缩右，或如“马踏飞燕”。再取第二行细观，也是如此。此铭的每一行其实均如此。大笔涂抹，豪近非常，若非心胸寥廓，焉敢如此。

三是点画线条的率意苍浑。《散盘器铭》用笔率意，了无装饰，屈曲多变的抽象线条中体现着强烈的生命律动，蕴含着宇宙的苍茫丰富与博大，抒情写意之畅达痛快，罕见其俦。

厉王专利，引起贵族们的怨恨，激起了暴动。史载当时国人围王宫，袭厉王，厉王出奔于彘(今山西霍县)。朝政由诸侯共管，即“共和行政"。14年后，厉王死于彘，宣王即位后，“内修政事，外攘夷狄，复文武之境土”，新的封建秩序重新建立起来。表现在书法风格上，严肃整齐的书风又得以恢复，如宣王的《颂鼎器铭》《毛公鼎器铭》等就是其中的代表。